“詐騙犯，還我300萬！”
2014年互聯網大會上，北龍中網董事長毛偉成了熱點人物。他剛走上臺開始演講，一位中年女士便沖上臺，抓住毛偉兩條胳膊，并大喊著讓其退錢。
“今天確實沒有思想準備，享受到了美國總統的待遇，演講的時候還有人抗議。”再次登臺演講的毛偉如此調侃，他表示，抗議舉動“可能跟投資域名有關”。
而這位“鬧場”的陳女士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專訪時稱，她指責的是北龍中網的“通用網址”也就是“關鍵詞”產品。北龍中網業務人員在推銷時以政府背景做宣傳，讓她向銀行巨額貸款買下了多個對她一文不值的中文詞匯。
據記者調查了解，和陳女士有類似遭遇的人士并不在少數。當他們正想盡辦法退款時，更多數量的業務員們仍然在網絡上交換著新到手的購買者的個人信息，招呼著同行們“深挖”新“資源”。
而北龍中網方面則對本報記者回應，公司從不鼓勵對關鍵詞產品進行投資，而是希望其能為企業所用。對經銷商的營銷方式，公司也有嚴格規定，禁止他們做虛假宣傳。
餡餅還是陷阱？
三年前，陳女士發現花費近200萬元買下的多個關鍵詞產品“沒有用”，讓她連本帶息約300萬元的銀行貸款至今仍無法償還。
據記者調查發現，與陳女士類似遭遇的不在少數。這些購買者普遍不懂互聯網，都是先被北龍中網在當地的經銷商叫去參加會議，會上的“專家”強調北龍中網是屬于中科院的機構，而關鍵詞產品是“國家”推行的一種服務。在官方背景的號召下，很多人當場付了款。
關鍵詞產品又叫通用網址，通俗來說，在安裝了相關插件后，網民可以在瀏覽器上直接輸入中文，直接到達相關網站或出現類似搜索引擎那樣的相關網頁集成。因為通用網址具有唯一性和先注先得的功能，因此產生了商機——通過專門搶注熱門詞匯，等待需要使用這一詞匯的企業或機構找其付費購買，由此形成了通用網址的投資市場。
陳女士告訴記者，這類詞匯要價不低，一般在5000元~1萬元，才能得到不同級別詞匯一年的擁有權。吉林省長春市的王女士則稱，她了解的行情是帶“國家”、“中國”等字樣的詞匯售價為9.8萬元一個；帶“華北”等區域級的詞，為7.8萬元一個；她買的是省級的“吉林醫療門戶”，售價為4.8萬元。
與此同時，陳女士獲得的多個《通用網址注冊證書》也讓她覺得這項買賣很正規，上面均同時蓋有“北龍中網（北京）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和“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的紅章。
記者在北龍中網官網上搜索證書編號，頁面會直接切換到“中國科學院計算機網絡信息中心”的查詢頁面，查到的信息與證書上的內容一致。
按照原先的設想，付費購買關鍵詞后，包括陳女士在內的購買者要做的，就要等著下一個買家找上門來，然后把自己的關鍵詞倒手高價賣出。但這種“暴富”的商機并沒有出現。
一位互聯網推廣領域從業近10年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雖然通用網址也被叫做域名投資，但這更像是一種針對“小白用戶”的“偽域名投資”。
“在實際使用中，用戶需要在電腦中安裝一個中文搜索插件，然后在插件上輸入注冊的通用網址才能使用，而且用戶量越大價值越大。在幾年前互聯網開始慢慢普及時火了一陣，但隨著互聯網的快速發展，現在用戶基本都是直接在百度、谷歌等搜索引擎上查找網站，現在還有多少網民會在電腦上專門安裝一個插件上網搜索信息？”上述人士說。
上述人士告訴記者，事實上通用網址是一款在互聯網普及和發展中的“過渡性產品”，而非大眾型產品，特別是隨著移動APP的興起，這種模式和無線網址一樣都已經過時，價值不大。這種模式之所以至今仍有市場，很大程度上在于仍有營銷機構披著科技公司的“外衣”，以高額轉讓費為誘餌，游說那些特別是并不懂互聯網的人們購買所謂的“關鍵詞”以及更多衍生產品如APP應用、商標和網站域名等等，從而實現盈利。
而對陳女士來說，當得知大部分網民不會在電腦上特意安裝插件后，終于意識到自己被忽悠了。
“宣傳時從未跟我提過需要裝插件。”陳女士對記者說。記者在普通瀏覽器的地址欄中輸入陳女士曾購買的“中國名牌家紡網”詞匯時，無法轉入網站；而只有在安裝了相關插件后的“體驗通用網址直達”搜索框內，才能夠直達她的網站。
“逼單”
除了政府色彩外，個人信息泄露也是造成通用網址購買者一次次付費的重要原因。
在首次付費后，購買者的手機開始每天接到上百個與域名投資相關的推銷電話。這讓他們懷疑是經銷商出賣了自己的信息。
“我的手機里光拉進黑名單的就有上千個號。”吉林省長春市的王女士告訴本報記者，自從她買了關鍵詞后，手機從早到晚都有電話打過來，比如晚上11點，至于內容——“都是忽悠”。
根據記者走訪的多位維權人士的說法，這些電話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推銷新的關鍵詞；第二類是表示要出高價買關鍵詞，在商談中則推銷配套的APP應用、商標和網站等開發服務；第三類則稱企業家所注冊的關鍵詞馬上要被其他人搶注成網站域名了，為“保護權益”，企業家需要在24小時內追加付費，將關鍵詞再注冊成域名。
一位購買者告訴記者，自己曾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要以75萬元價格買她手中的關鍵詞，但需要她先注冊使用年限為3年的7個中文域名和7個英文域名，花費1萬元注冊完成后，對方卻失去聯系。
而河南的汪先生則對記者介紹，不少人在這一連串電話中掏了錢。事后有維權者報過警，但發現沒有證據。就算是簽訂合同的產品，也無法證明他們是在不了解實情的情況下簽訂的合同。
這意味著他們的維權難度加大。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趙占領告訴記者，關鍵詞產品買賣行為發生在經銷商與購買者之間，如果經銷商在宣傳過程中涉及虛假宣傳，是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具體責任有多大，則要看企業家提供的證據，以及宣傳時經銷商的表述內容。”
一面是越來越多的維權消費者，另一面則是更多的營銷業務員在網絡上交換著新到手的個人信息，招呼同行們“深挖”新“資源”。
“希望大家都能賺到錢。我這邊已經搞過了，希望你們也能搞。”在名為“關鍵詞資料互換”等多個幾百人規模的QQ群中，記者看到，有不少自稱是業務員的人在交換著近千名企業家的信息，包括姓名、地理位置、持有的關鍵詞，有的還在名字旁邊標注了金額。
記者以業務員身份加入了部分群組后發現，除了交換企業家信息外，如何在談判中把企業家繞進去，也是這類群組中經常交流的內容。一些群組為此還總結出了“談單說詞”。
一份“談單說詞”介紹，這類談判一般分為“前期談判”、“升級鋪墊”和“再次開發”幾個步驟，其中的技巧就是“逼單”，業務員會在每個步驟的最后一步均要求企業家“今天（現在）必須給錢”。
在另一份“說詞”套路總結中，作者總結了如何在讓企業家以為可以轉讓手中關鍵詞后，將談話巧妙地轉到讓其對關鍵詞相關的APP應用等服務付費。在將企業家說得心動時“殺單”。
與“談單說詞”共同被分享的，還有文件名為“忽悠證書”的“微信公眾號注冊認證”證書模板，授權方署名為“移動互聯網審核管理中心”，記者看到，上面的內容為某關鍵詞“已經通過移動互聯網審核管理中心注冊認證”。而證書上提到的移動互聯網審核管理中心的網址則無法打開。
北龍中網也喊冤
對于此事，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的相關負責人說，該公司早在多年前就剝離出了CNNIC，他們并不清楚北龍中網業務方面的情況。中國科學院計算機網絡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員表示，他們只對北龍中網提供技術支持，業務內容不清楚。
而北龍中網在官網發布的《關于互聯網大會突發事件的相關說明》中確認，陳女士從2009年至2012年，陸續通過北京、浙江等多個代理商申請注冊了該公司負責管理的通用網址和無線網址產品。
“由于該女士目前拒絕進一步溝通，并在我公司辦公區擾亂工作秩序，我公司已建議她走法律途徑予以解決。”北龍中網回應稱。“我們從來都不鼓勵對該產品進行投資。”北龍中網的新聞發言人胡軍慶對記者介紹。
為了避免企業家盲目投資，北龍中網方面稱，官網上不斷地掛出風險提示，還限制每個人只許買5個通用網址。“但有的企業家可能出于想投資賺錢的目的，用別人的名字購買，公司監測不到。”胡軍慶說。
而對于插件的問題，胡軍慶解釋，隨著配套服務的更新，不裝插件已經不妨礙使用了。在企業家購買了“關鍵詞”后，北龍中網會為其提供一系列包括域名在內的免費服務。如果不裝插件，人們可以通過直接輸入這些中文的域名來抵達網站。
胡軍慶說，市面上有很多公司打著北龍中網的旗號實施詐騙，公司也已經反復在官網貼出警告，但仍有不少企業家賴到北龍中網頭上。
“很多開發應用是免費提供的，不會找客戶要錢。”胡軍慶對記者說，誘導企業家一步步繼續交錢的業務員不會是北龍中網的正規經銷商。
對于購買者的手機被打上多個推銷電話的情況，有北龍中網內部人士猜測，或是這些購買者為了投資而想轉讓關鍵詞時，在網上公布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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